開示:貝瑪丘准尼師
摘錄:《不逃避的智慧》
錄入:琪霏
校正:菩提法燈
今天早上我要談一談既不偏好輪迴,也不偏好涅盤這個主題。
許多大手印的教誨都談到心的本質是空寂或存在。
如果你把現象剝除到最後,剩下的只有空寂和存在,
也就是虛空,而所有從虛空之中產生的東西,
最後都會回歸到虛空。有時空寂也被稱為背景或前景。
總之,我想談一談如何才能做到不偏好空寂或存在,
或者你可以說,不偏好繁瑣的輪迴或涅盤的空寂。
我們一直在輪迴裡打轉
人類通常有兩種形式的精神官能症,
第一種是陷入擔憂、恐懼和希望,
想要或不想要下面這些事物:
工作、家庭、羅曼史、房子、汽車、金錢、假期、
娛樂、山、沙漠、歐洲、墨西哥、牙買加、
加爾各答的黑洞、監獄、戰爭或和平等等。
許多人都陷在這些事物中,就像捲入一個漩渦似的。
在輪迴的活動裡,我們一直試圖藉由尋找快樂去逃避痛苦,
但這麼做只會讓我們不斷地在輪迴中打轉。
我很熱,於是我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
我很冷,於是我穿上毛衣;
我的身體很癢,於是我把乳霜擦在手臂上,
可是感覺有一點粘,於是就去洗了一個澡。
接著又有點冷,只好去把窗戶關上。
我就是這樣不停地輪迴著。因為覺得很孤獨,所以我找人結婚。
結果我老是跟丈夫或妻子吵架,於是便展開了一段婚外情。
然後我的妻子或丈夫又威脅著要離開我,
我就這麼陷入了困惑之中,
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們不斷地企圖從沸水之中爬出來,
進入一個比較清涼的地方。
我們永遠在試圖逃避,因此從未真正安下心來欣賞週遭的世界,
這便是所謂的輪迴。換句話說,因為我們偏好空寂或存在,
所以我們永遠試圖透過政治信念、哲學或宗教來獲得慰藉,
總想從所有的發生之中得到快樂。
若是執著於某些洞見,就會淪陷於其中
另外一種精神官能症就是卡在祥和、解脫或自由之中。
我在旅途中遇到過一群人,他們深信有一天飛碟會降臨,
幫他們脫離所有的煩惱。
基於這份信念,他們組織了一個團體。
他們靜待飛碟帶他們脫離地球上的這些粗鄙的事物。
他們談論著如何超越恐怖的人生,
進入清明的空寂和至樂之中,永遠不再有任何障礙,
只有徹底的自由。
當飛碟降臨的那一天,他們將去到一個不再有任何問題的地方。
這樣的想法我們隱隱約約都有一些。
我們只要一有清明和至樂的體驗,就會想留住它。
這便是上癮症的一種狀態。
我們總想讓美好的感覺一直持續下去,
永遠安住在空寂之中,
就像我的一些70年代的朋友每天都要吃LSD,
企圖保住那種高昂的感覺。
有時我們也會選擇非常安靜、平順而簡約的生活;
然後便執著於這種生活方式,想要永遠停留在這個狀態裡。
我們對任何一種吵雜的情況都會產生抗拒和嫌惡,
譬如家裡來了一群小孩或狗,把東西弄得一團糟。
某些人也許已經洞察到實相的本質,
體認到其中的美妙與無限,但也因為這樣,
反而對日常生活感到失望透頂。
那神聖的一瞥不但沒有為生活帶來富足感,
反而讓他們隨時都處在貧瘠狀態裡。
人們會從精神官能症演變成精神錯亂,
經常是因為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無限性、空性及和諧的本質,
但因為執著於這份洞見而完全淪陷在裡面。
有句話說得很正確,會讓精神病患錯亂的事物,
神秘家卻能在其中悠然自得。
我現在要說的是,自我會利用任何一件事來自娛,
包括我們所謂的輪迴及涅盤。
許多宗教團體都抱持著一種偏見,
他們渴望脫離地球以及地球上的痛苦,
最好不要再經驗到這些恐怖的事物——
「讓我們擺脫掉這一切,安住在涅盤裡。」
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進餐時的那首偈子:
「佛陀從不安住在涅盤裡。他只安住在究竟圓滿之中。」
這會讓我們設想佛陀如果不安住在涅盤裡,
那麼他必定是領悟了輪迴和涅盤不二的道理,
所以才能徹底與這兩者共處而不偏好空寂或存在。
把輪迴的哀傷與痛苦持於心中
最近我在一個朋友家的廚房裡,
看到牆上有創巴仁波切的一句話:
「把輪迴的哀傷與痛苦持於心中,
也把大日如來的力量和洞見安置於心中。
然後精神勇士就能泡出一杯上好的茶來。」
這句話當時帶給我一種震撼,
因為我發現自己仍然對空寂有所偏好。
把輪迴的哀傷與痛苦持於心中,這個概念的確十分正確,
但是我發現自己並沒有做到;
至少我絕對偏愛大日如來的力量與洞見,
我的參考點永遠都是要充分覺醒、完整地活著,
而且要記得大日如來的那份覺醒的品質。
但如何把哀傷與痛苦持於心中呢?
仁波切的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這句話完全屬實:
如果你可以跟人生的哀傷共處(仁波切經常稱之為溫柔之心或真誠之心),
如果你能心甘情願地去感覺那份哀傷,
不斷認清它的存在而又不至於溺斃其中,
只因為你還記得大日如來的力量和洞見,
那麼你就會體認到內心的平衡與整全,
並能結合天與地、洞見與現實。
我們時常談到男女的結合就像天地的結合一般,
其實他們早已是結合的。
輪迴和涅盤之間並沒有任何界分。
輪迴的痛苦與哀傷以及大日如來的力量與洞見本是一體的。
你可以把它們安置於心中,這便是修行的目的。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泡出一杯上好的茶來。
佛法像烘焙新鮮麵包的食譜
宗教儀式本是要你結合洞見與現實、
天與地、輪迴與涅盤。當一切事物都被正確地理解之後,
你整個人生就像是一場儀式或慶典。
這時生命所有的姿態都是手印,
所有的音聲都是咒語——無處不是神聖的。
這便是儀式背後的深意。
這些看起來很形式化的東西,
在不同的文化裡一直被傳遞下來。
儀式若是被心領神會,效果就像有時效性的藥丸一般。
也許數千年前有一個人清晰無誤地見到了事物的力量、
神聖性及神奇性,
他發現每天早上依照非常風格化的方式向太陽禮敬,
也許是鞠躬、上供或唱頌一段特別的經文,
便可以連結存在的豐富性。
因此他教導他的子孫要按照這個方式去做,
於是便代代相傳了下來。
數千年之後人們仍然在做這樣的事,而且仍舊有相同的感受。
所有流傳下來的儀式都是如此。
某人曾經擁有的洞見透過儀式傳遞了下來。
舉例來說,仁波切經常談到佛法就像烘焙新鮮麵包的食譜。
幾千年前某人發現了烘麵包的秘訣,
因為這份食譜不斷地傳遞下去,你現在才能做出新鮮麵包來。
然而我為什麼會從輪迴的哀傷與痛苦以及大日如來的洞見之中,
聯想到宗教儀式呢?原因就在於,
它們都是藉由非常單純的日常事物來表達我們對生命的感激。
早上當太陽升起時,我們可以利用鑼的聲音召喚我們進入禪堂。
我們可以合十問訊,
也可以像數個世紀以來的人一樣用三隻手指托缽用齋。
藉由這些儀式,我們可以表達我們對食物、
各種物件及世界的豐富性的一份感激。
閉關結束回到家裡,你可能已經忘了三隻手指托缽這件事,
但也許幾年後你又來參加另一個活動,
那時你才發現這個儀式的動人之處。
也許你第一次接觸這件事時只有二十歲,
到了八十歲你發現自己竟然又在做這件事。
三隻手指托缽就像是一條串聯你整個人生的線索一般。
當力量和洞見結合時,你自然會用正確的方法做事
心領神會的儀式能幫助我們與力量及洞見連結,
同時也跟人類情境中的哀傷、痛苦相連。
當力量和洞見結合時,你會自然而然按照正確的方式去做事情。
泡出一杯上好的茶來,意味著全心全意地去泡茶;
你感謝眼前的水和茶葉,
以及它們結合在一起能形成一種美味而滋養的東西,
同時還可以提神。
你不是因為怕事情做得不正確某人會不喜歡你而去做這件事,
你也不該太快速地完成這件事,
甚至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泡出一杯茶來,
更何況還喝下了六杯。因此不論你在抽煙、喝茶、
鋪床或洗盤子,不論你在做什麼,都要把它當成是一種儀式,
就像把哀傷和大日如來的洞見安置於心中一樣。
創巴仁波切很喜歡儀式,他從西藏、
日本及英國的傳統中汲取了許多靈感,創造出了他自己的儀式,
包括如何走進禪堂這個動作。也許你正坐在禪堂裡,
突然聽到一陣鞭炮聲,接著是鑼聲,然後是大鼓的砰砰聲:
乒!砰!劈啪!乒!砰!劈啪!當這些聲音越來越接近時,
就代表仁波切快要進來了。
接著他已經站在門口了,後面還跟著一群隨從。
他只是要到禪堂做一段開示,但不知怎的,
他創造出來的儀式帶來了一種開放的氛圍。
你覺得自己好像處在一個沒有時間的空間裡,
你沒有一種特定的日、夜或年的時間感,
存在的只有一種開闊的感覺。他知道如果創造出這些音聲和儀式,
我們就會從這種無時間性的經驗裡獲益。
我們的一生就是一場儀式
原住民一向很瞭解季節變化、日出日落及大地的變動,
他們總有許多儀式可以慶祝這些現象。
藉由這些儀式我們就不會忽略眾生的一體性,
也不會忽略成年禮或曼妙舞蹈般的節慶。
老一輩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進行這些儀式,
他們把這些儀式傳遞下來,便是所謂的傳承。
黑麋鹿是一八八零年左右蘇族(Sioux)的聖人,
那個時代,他的族人已經失去了傳統精神,
曾經帶給他們深刻連結感的生活方式快要被摧毀了,
不過幸好還有一些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當他九歲的時候,得到了一個如何拯救族人的啟示,
啟示裡有四匹馬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奔馳而來。
其中一個方向來的馬是白色的,另一個方向的馬是紅褐色的,
還有一匹馬的顏色像鹿皮,最後一匹則是黑色的。
此外還有一些少女攜帶著聖物,老祖父唱著寓言詩歌,
伴隨著馬匹而來。
每一個方向都有一種儀式上的象徵性。
他並沒有把他的啟示告訴任何人,
因為他認為沒人會相信他,但是當他長到十七歲的時候,
開始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族裡的巫師,
而巫師立刻瞭解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必須馬上採取行動。」巫師說道。
他們完全按照那個啟示在身上畫了彩繪,完成了啟示裡所指示的一切。
他二十歲的時候,昔日的一切已經徹底瓦解,
他和一些族人流落到野牛比爾的西部秀場中討生活。
他們被一艘救火船載到倫敦做巡迴演出,
身上穿的全是印地安的傳統服飾,頭髮也都紮成了辮子。
有一天晚上維多利亞女皇前來看秀。
你應該不會認為黑麋鹿——這個誕生於一八六六年的蘇族印地安人,
與維多利亞女皇有任何共通之處吧。
那天晚上沒有其他人來看秀,
只有乘坐閃亮馬車在侍從簇擁之下翩然而至的維多利亞女皇。
表演結束之後,
女皇站起身來用她柔嫩的小手向所有的印地安人致意。
黑麋鹿真的很喜歡這位女皇。女皇向他們鞠躬致意,
他們都對她的舉止印象深刻,
族裡的女人開始發出歡呼聲,男人則以高聲喊叫回敬女皇。
黑麋鹿把女皇形容成「英國的老祖母」,
她看起來是那麼的莊嚴大方,「她個子很小,而且很胖,
但是對我們的態度十分友善。」
一個月之後,女皇邀請他們參加她即位二十五週年的慶祝大會。
黑麋鹿說,當他和其他的印地安族人進入那棟巨大的建築物時,
每一個在場的人都高喊著「二十五週年!二十五週年!」
但他並不知道這句英語是什麼意思,他只能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
第一個來到會場的是乘著金色馬車的維多利亞女皇,
女皇和馬匹都裝飾得金光閃閃。
接著是幾匹黑馬拉著黑馬車,裡面坐的是皇孫,
而灰馬拉的黑馬車裡坐的則是女皇的親戚。
黑麋鹿仔細地描述了所有的馬車及馬匹,
還有那些身穿華服的貴賓騎著綴有羽毛的黑馬。
這整個儀式對這些印地安人意義重大,黑麋鹿說,
在那次慶典之前,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沒有任何願景的人,
但那個華麗的儀式讓他跟自己的內心有了再度的連結。
當女皇的金色馬車經過這些印地安人時,她要馬車停下來,
並站起身來向這些人致敬,他們則把手上的東西全都拋到半空中,
開心地高呼,還為這位英國的老祖母唱了一首歌。
英國女皇或蘇族印地安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儀式。
儀式似乎能轉化時空。總之,
我認為儀式跟輪迴的哀傷與痛苦以及大日如來的力量與洞見有關,
兩者都必須安置於心中。我們的一生就是一場儀式。
我們可以在日出日落時暫停下來;我們可以聆聽風聲;
我們可以留意外面是在下雨、下雪、下冰雹,還是平靜無事。
我們可以重新連結外在的氣候,也就是我們自己,
而我們會發現箇中的哀傷。哀傷越是深重,心量就越浩瀚無邊。
我們不要再認為事情順利就代表修行很好,
事情不順就是修行很糟。如果能將這一切安置於心中,
我們就會泡出一杯上好的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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